我的身上,又一点感觉都没有。 在那一刹间,我的心中,陡地兴起了一个极其荒诞的念头,由於这两个小机器人的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行动十分快疾,他们给人以「活」的感觉。 这种「活」的感觉是如此之强烈,以致在刹那之间,这两个小机器人,在我看来, 他们根本不是机器人,而是有着机器人外形的一种生物! 同时,我也感觉到,他们发出来的那种「滋滋」声,是他们正在交谈,而自他们身 上射出的那些闪耀不停的光线,是他们正在观察我、检验我! 我又进一步地感到,从两个小机器人的动作看来,十足就是两个捉到了甚麽不知名 小动物的儿童,他们正在商量着用甚麽方法来饲养这小动物! 而我,就是这个小动物! 我注视着他们,他们绕着我的身子飞行了一阵之後,陡地飞到了我的头上,又是两 股光线射来,我并不感到痛苦,当那种光线射向我的头部,就极度困倦。 通常,每个人都会有这种困倦感,在进入沉酣的梦乡前的一刹那,这种感觉有时可 以维持数分钟之久,而这时我所感到的,却不过是十分之一秒! 在那极短的一刹间,我完全明白了齐宾和梅耶两人的死因。他们两人,一定在同样 的情形下冷死,他们死了之後,体就被弃在冰原之上。 我想到了梅耶和齐宾的死因,却不感到恐惧,原因说起来很滑稽,而且十分荒谬, 但人到了一筹莫展之际,总会想些荒谬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我所想到的是:我是被人捉住了的「小动物」,齐宾和梅耶,可能是那两个小机器 人的第一次捕获物,两个人死了,我是他们的第二次捕获物,他们应该有点经验,不致 於再将我弄死! 这情形,像是儿童第一次捉到了一只螳螂,不知道如何饲养,很容易死去,但当儿 童第二次捉到螳螂之後,当然会变得有经验! 一直到以後很久,我仍然觉得这种想法滑稽绝伦,但是这种想法却有一大半对!我 能不死在冰原上,正由於此!另一半的原因,是我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耐寒能力 远在齐宾和梅那之上! 我叁度失去知觉,又过了不知多久,才醒了过来。我不急於睁开眼来,因为觉得暖 洋洋地,十分舒服。 而这种温暖的感觉,像是来自甚麽柔软东西的掩遮,说得明白一点,我的身上,盖 着一张毯子。 在我的冒险生活中,接连叁次不省人事,而且连任何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真是不可 想像。为了不想让「对方」知道我已经醒了,所以仍然不动,慢慢地睁开眼来。 我在一个箱子之中,箱中有着微弱的光芒,那些微弱的光芒,足可以使我辨认出, 箱子金属制成。我身上裹着一条毯子。 可以供人躺着的长方形的箱子,使任何人立即联想起棺材,我立时伸手向上顶去, 想将这个箱子的盖顶开来。 可是不论我如何用力,一点用处也没有,仍然是在这个箱子之中,我开始转动身子 ,身上仍没有穿上衣服,用脚撑向上面,希望可以撑开一点空隙,但一样没有用。 在那个金属箱子之内,我足足忙了有十来分钟,满头大汗,一点结果也没有。这实 在是骇人之极,我是不是被活埋了?在一口金属棺材之中,已经被埋到了冰原之下? 一想到这一点,我胆子再大,也忍不住呼吸急促。但是我立时又知道,至少暂时生 命不成问题。在体积这样小的箱子中,应该呼吸不畅顺,但这时,我吸进的是极其纯净 的空气,当我大口大口呼吸着箱子中的空气之际,甚至有身心舒畅之感。 我尝试叫了两声,没有反应,明知挣扎没有用处,我也躺着不再动,以节省体力。 我的肚子开始饥饿,口开始渴,而且我全然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结果会如何,这 令人极其焦虑。 静待了半小时,我听到了一阵声响,箱盖渐渐向外移开,箱盖由头部向脚部移,所 以,移开了一半,我已经可以从那箱子中坐起来。 一坐起来,外面的情形,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我不在冰原上了! 我处身在一个极大的空间。这个空间,或者可以说是一间房间,但我以前从来也未 曾见过这样大的房间,甚至用「宽广的大厅」来形容,也不足以说明这间房间之大。它 的每一边,至少有八十公尺,可是相当低矮,大约只有叁公尺高,房间的一角,有着间 隔,由於我只是坐着,所以我看不清那两公尺高的「墙」後面,有甚麽东西在。 「房间」的另一半,是草地,还有一个相当大的水池,和一些普通高级住屋中的设 施,还有滑梯,秋千架等东西。向上看,上面是一片银灰色,看来像是半透明,也不知 是甚麽东西。 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极点!这是在甚麽地方?这样大的一间房间,又算是甚麽 ? 我一面想,一面将毯子裹在身上,离开了那金属箱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先走向那幅草地。那是真正的草地,柔软而有着青草的芳香,在草地的边缘,是一片相 当美丽的花,撞得很整齐。 我在草地呆立了一会,转过身来,看着那一列两公尺高的「墙」,这时,我突然感 到,如果将一幢连着花园的房子,放进这间「房间」之中,那麽,布置、方位、格局, 就应该像如今这样。在那些「墙」後面,应该是屋子才是! 我一想到了这点,立时大声问道:「有人麽?」 连问了几声,没有回答,我向前走去,来到了「墙」前,果然发现了一道门,推开 门,我更加怔呆了。 门内,是一个客厅,有着十分高雅的陈设,我又问了一声:「有人麽?」一面闲, 一面走进去,客厅中,甚至有柔软的地毯。 穿过了客厅,看到卧房、浴室、厨房,应有尽有,毫无疑问,那是一层标准设施的 房子!可是,它的墙一律只有两公尺高,而且,整个房子和外面的水池、园地,在一间 极大的「房间」中! 我在一张沙发上坐下来,不住地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头部,想弄清楚那究竟是怎麽 一回事,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完全无法想像。 我再一次巡视,毫无疑问,那是极其舒适的屋子。世界上能够享受到这样屋子的人 并不多。 这间房子的主人又是甚麽人?我心中充满了疑问。我一直裹着毯子在走来走去,但 当我无意之间,拉开这室中的一个柜子之际,我又呆了一呆,柜子中有着许多衣服! 衣服,是和普通的情形一样,挂在衣架上,再挂在柜子中。打开柜子,看到很多挂 着的衣服,这本来是一种极其普通的情形,可是我这时,看着这种普通的情景,却起了 一种极其妖异恐怖之感。 那些衣服的颜色,全都鲜绝伦,简直是七彩缤纷,再加上金、银的闪光。所有的 衣服用闪光料子做成,看得令人目眩。 我呆了好一会,才有勇气伸手去摸那些衣服,衣服的料子,很柔软舒服,那些衣服 虽然怪异,但比起裹着毯子来,总要好一点,所以我拣了一件闪亮的浅黄色而有黑条纹 的连衫裤,又在衣柜的抽屉中,找到了一样颜色丽的内衣裤和袜子,也找到了一双有 着闪亮铜钉的靴子,穿起来之後,在房中的一面镜子上一照,如果不是我的处境如此令 我迷惑,以致内心有一股莫名的恐惧蕴藏着,我一定会哈哈大笑起来。 我这时的样子,简直是滑稽到了极点,任何马戏班中的小丑,都比不上我! 我又感到饥饿,屋子中既然有衣服,也应该有食物,所以找到了厨房。 果然,极现代化的厨房之中,各种食物应有尽有,而且还有着各种炊具。正当我怀 疑这些炊具是不是可以应用之际,我顺手按下了一个掣,一个炉灶上面,就冒起了一团 蓝色的火焰。 看到了火,我不禁发出了一下欢呼声,不到半小时,我为自己弄了一份极其丰富的 食物,包括一块鲜嫩的牛肉,和两只足有二十公分长的大虾。而且,还有一瓶十分美味 的酒来佐餐。 吃完了这餐饭,我想知道是甚麽时间,这才发现这间「屋子」之中,根本没有任何 标志时间的东西,没有钟,没有表,甚麽也没有。而我的手表,早在我在冰原上变得赤 身露体之际,已经不见了。 我又花了一点时间,巡视「屋子」,然後,又走了出去,在草地上停了片时,在那 个水池边坐了一会,四周围极静,我大声叫了片刻,没有回音。我想弄清楚那种柔和的 光线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结果 顶上,一片银白色,由於不是十分高,我攀上秋千架,伸手就可以摸到顶,摸上去 ,那是一种触摸到了毛玻璃的感觉。用手敲上去,发出拍拍的声响。 我自信有十分敏锐的判断力,但如今,我处身在甚麽地方,完全无法知道。 标题 > 第九部:我是他们的玩具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我曾用尽方法想离开这个「大房间」的范围,但是一点结果也 没有。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总是叁四天,我用来判别时间的方法是由饱到饥饿,大 约有八次之多,那可能是叁四天时间了。 厨房中的食物渐渐减少,我估计还可以维持两次到叁次。在这一长段时间中,我心 中的疑惑、怪异,真是难以形容。我相信精神稍为脆弱一点的人,一定会变成疯子! 我开始感到,我正在受着一种禁闭。但这是甚麽样形式的禁闭?生活不能说不舒服 ,在食物未曾用完之前,我除了吃饱了睡之外,根本不必担心其他的任何事。 但是这种怪异莫名的,与世隔绝的禁闭,可以令人疯狂! 我躺在草地上,竭力在设想:禁闭我的是甚麽人?是那两个小机器人?他们从哪里 来?何以他们会有这样的力量? 正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突然,我听到「拍」地一下声响。 这是我处身在这样一个环境之後,第一次听到不是由我所发出来的声音。所以尽管 声音不大,我还是直跳了起来,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声音是从「大房间」的顶上传来的,当我循声看去之际,那个顶,看上去银白色, 摸上去像是玻璃一样,敲上去,也有「拍拍」的声响,无论从哪一方面去感觉它,都是 一种固体。可是这时,我却看到了这种固体在「溶」开来。 或许,「溶开来」不是很好的形容,应该说,那个「顶」像是一团云一样,密度很 稀,正有东西自它的上面挤进来。 挤进来的,是一个木箱,大小如我们常见的苹果箱,上面有一根子吊着,木箱晃 着,向下垂来。 一看到这样的情形,我大叫了起来:「你们是甚麽人?将我关在这里,是甚麽意思 ?」 我一面叫着,一面向前疾奔而出。 在这段时间中,我对於矮墙内「屋子」的间隔,已经十分熟悉,一看就可以看出, 那个木箱,垂向「屋子」的厨房,所以我一面叫着,一面直奔向厨房去。 当我奔进厨房时,那只木箱,已经落到了地上,吊木箱下来的那条子,连着一只 钩子,正在向上缩回去,我大叫一声,一跃向前,想去抓住那个钩子。钩子正在向上伸 ,如果我抓住了它,就可以连我带出去了。 可是我的动作虽然快,子上升的速度更快,我一跃而起,子「刷」地向上缩, 我竟没有抓到! 我抬头向上看去,钩子已经自顶上没入不见,我像疯了一样,立时搬过了张桌子, 跳上去,用手去按那个「顶」,但是,「顶」是实质的,我又跳下来,抓起一张椅子, 再跳上去,用椅子砸着那个「顶」,可是直到椅子砸得碎裂了开来,「顶」上却一点碎 裂的痕迹都没有! 我在桌上,慢慢蹲了下来,心中有说不出的怒意,大叫着,跳了下来,推翻桌子, 一脚向那木箱踢去,木箱被我踢开,首先滚出来的,是七八只又红又大的苹果。我呆了 一呆,再向箱子看去,满满一箱,全是各种食物。 在厨房中,发现有食物,当然拣我喜欢吃的来煮食,这时,厨房中原来的食物,被 我消耗了一大半,而在木箱中的食物,全是我首先弄来吃的那几种,牛肉、大虾等。 在那一刹间,只觉得心向下直沉,全身冰凉,抬头看看「顶」,身子在不由自主发 着抖。 本来,我对於自己的处境,虽然觉得极其不妙,但是我只当自己一个人独处,从来 也未曾想到会有人在监视着我。 可是这时,当我抬头向上,隐约感到,不知道有多少眼睛,透过那个「顶」在看着 我!这种感觉,令我全身发毛,直冒冷汗! 我当然无法看到真有甚麽人在盯着我看,可是那箱食物,在我喜爱吃的东西吃完之 後,立时又有一箱送了进来,要不是有甚麽人一直在注视着,怎麽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 ? 一有了这种想法,心头的恐惧难以形容!我现在算是甚麽?穿着闪亮发光,颜色 丽的衣服,在一间屋子里走来走去,屋子外面是一块空地,可以供我活动,我完全出不 去,如今的情形,和一只关在笼子的小动物,有甚麽不同? 我被人禁闭着,我被人「养」着!那情形,和孩子饲养小动物作为玩具一样! 我现在就是玩具! 这或许正是为甚麽所有的衣服全都那样丽夺目的原因,谁都希望自己的玩具好看 些! 在那一刹间,我也想起了陶格的话:「从来人就用美好的形象来制造玩具!」 我也记得当时,陶格夫人在听到了这一句没有意义的话之後所受的震动!我当时不 明白,但是我现在明白了,只有在被当作是玩具之後,才能体会到玩具的心情! 陶格夫妇,唐娜和伊凡,他们一家,一定曾有过和我同样的经历,他们一定也曾被 人当作玩具来饲养过,所以他们才会对玩具产生这样的恐惧、厌恶心理!所以才会将迪 斯尼乐园,称为「可怕的地方」! 我一面迅速地想着,一面喉间不住发出「咯咯」的声响来,我冲出厨房,冲进客厅 ,在客厅上,有一列书架,架上有不少书本,那些书本,我连碰也未曾碰过,因为我以 为那是一些陈列品而已。但这时,我却想到了陶格先生丰富的学识,这种学识,不可能 与生俱来的他一定是通过了甚麽学来的,能使人得到学问的东西,当然是书! 我在书架前站定,才发现架子上的书本,种类极其丰富,如果我要将之全部看完, 只怕至少要叁年时间,我其实毫无目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甚麽要这样做,我将架上 的书,一大叠一大叠拨下来,任由它们散落在地上,然後,我甚至将整个书架,推倒在 地,我开始破坏屋子中的陈设,直到我几乎部无法找到地方站立为止。 我这样做,是潜意识的一种反抗。我觉得自己在过去几天之中太顺从了,我要制造 一些麻烦,就像麻雀被顽童抓住了关在笼中的时候,要不断飞扑反抗! 我喘着气,想从客厅进入房间,去继续我的破坏行动,向监视我行动的人表示反抗 ,突然听到大门口传来了一个十分柔和的声音:「你在干甚麽,这表示甚麽?」我陡地 震动了「下,自从在冰原上昏迷,醒来之後,就处身在一个这样奇异的环境之中,还未 曾听到过有人讲话的声音。 这时,突然有人向我说话,而且,声音是那样柔和动听。我立时转过身,循声看去 ,看到一个人,自门口缓缓走了进来。只走了几步,就停下,因为地上全是杂物,凌乱 不堪,根本无法再向前是来。 但是,我已经完全可以看清楚走进来的是一个甚麽样的人。那是一个少女,美丽得 难以形容,有着一头白金光泽的头发,发育极其良好,看来还不满二十岁,肌肤雪白, 眼睛明亮,有着一切美女的条件,虽然她穿着的衣服,和我一样滑稽,也是一种丽色 彩的衣服,但是她那种明,令人一看就要发出赞叹,她甚至比陶格夫人更美丽动人! 我呆呆地望着她,她也望着我,隔了好久,我才道:「你是谁?你是怎麽来的?」 那少女道:「你是怎麽来的,我也是怎麽来的,何必问我?」 我呆了一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的;所以我才问你!」 少女也一呆,望着我,神情有点木然地摇着头:「一点也没有趣!」 她一面说着,一面推开了一些杂物,又向前走出了几步,在一张被我推倒的沙发上 ,坐了下来,这才又抬头向我望来:「你是E型的吧?」 我陡地震动了一下。 「E型」!同样的话,我曾听得陶格先生说起过,当时我还曾问他,究竟是谁将人 这样分型的,可是未曾获得陶格的答覆。 而这时,那少女又这样问我,我陡然之间明白我处身何处了!我是在陶格一家逃出 来的那个地方!在这里,所有的人,一定全已被分成了若干类型!那麽,这里究竟是甚 麽所在呢? 我一面迅速地想着,一面以极疑惑的神情,望着那少女,道:「你又是甚麽型?」 少女扬了扬眉:「当然是C型,他们只要C型的女人!」我喉间发出了「咯」地一 下响,不由自主,吞下了一口口水:「你……你认得一个叫陶格先生的人?他们一家, 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少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才从培育院出来,没见过甚麽人!」 我又道:「培育院?那是甚麽地方?」 少女的神情显得很不耐烦:「你不满意?如果不满意,可以掉换!」 我莫名其妙:「掉换?掉换甚麽?我为甚麽要不满意?我根本不认识你!」 少女以一种十分疑惑的神情望着我:「你离开培育院多久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面对着这样美丽的少女,本来是不可能表现粗卤的,但是我内心 隐隐感到了一种极度的恐惧,以致我不能不大声地叫起来:「甚麽叫培育院?我一辈子 也没有听过这样的名称!」 我一叫,那少女的神情,古怪莫名,像是听到了最荒唐的话一样。她呆望了我半晌 ,才道:「那麽,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摊了摊手:「在我到这里来之前,我是在格陵兰的冰原上。」 那少女眨着眼,从她的神情看来,她显然不知道「格陵兰冰原」是甚麽所在。我又 道:「我是从丹麦去的。」那少女的神情仍然没有改变。 我道:「你不知道丹麦在甚麽地方?」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只是道:「你这个人有点怪,你讲的一切,我全不懂!」 她在这样讲了之後,停了一停,直视着我:「你对我是不是满意?」 我实在不知道她这麽说是甚麽意思,刚才,她说「如果不满意,可以掉换」,现在 ,又问我「是不是满意」。我想了一想:「对不起,我不明白,我为甚麽要对你不满意 ?或者说,你到这里来做甚麽?」 那少女睁大了眼,讶道:「你……不要紧,我告辞了!」 她说着,又站起来,向外走去,我忙跳了过去:「等一等,我有话对你说!」 少女转过身来,以一种毫无表情的神情望着我,我道:「如果不满意,可以掉换, 是不是?」 少女道:「是的。」 我道:「如果满意?」 少女道:「那我就是你的配偶!」 少女以一种极其平淡的语调,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但是我却绝对无法平静,我直跳 了起来,盯着那少女:「你……再说一遍?」 那少女将她刚才的话,重复讲了一遍,我感到一阵昏眩,坐倒在地上。在那一刹间 ,我实在不知应该说些甚麽才好! 那少女是我的配偶!那情形,就像有人养了一头雄性的白老鼠来玩,总得设法为它 再找一头雌性的白老鼠作伴一样!所有的人饲养玩物,全是这样子的,不论是养雀也好 ,是养鱼也好,被养的玩物,总要成双成对! 我那阵昏眩,持续了相当的时间。而在那一段时间中,我也明白了,这几天我的活 动范围:屋子、草地、水池等等,全在一间「大房间」之中,那「大房间」,根本是一 只「盒子」,一切设备,全在其中,而我就是被关在其中的活玩具! 凡是玩具,一定有主人,看来我的「主人」很疼惜他的玩具,不但有那麽好的设备 ,精美的食物,而且还弄来了这样美丽的一个配偶! 我呆了好一会,才又抬起头来,看到那少女正瞪着眼,望着我,我道:「请你听着 ,我和你不同,真的,现在很难向你解释,我要向你问很多问题,来,坐下来,你一个 问题接一个问题,尽你所知回答我!」 那少女很听话,坐了下来,我道:「你不知道你是在甚麽星球上?」 那少女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又问:「你的家人呢?」 那少女道:「家人?不,我是单独的。」 我问道:「单独是甚麽意思?」 那少女想着,过了片刻,才道:「我一直在培育院中,在那里长大,直到我适合作 配偶了,自然会有安排!」 我吸了一口气:「好了,作这种安排的,又是甚麽人?」 那少女又以同样疑惑的神情望着我,过了半晌,才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 知道?」 我苦笑了一下:「请相信,我和你完全不同,我……是怎麽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 只是请你回答问题:他们是甚麽样的人?」 少女的神情变得极其苦涩:「不是人!」 我陡地吸一口气:「一种很小的机器人?」 少女的身子震动了一下,低下头,很久不出声。才道:「大多数是,也有的不是! 」 这样的说法,在「冰下室」中,我也听陶格说起过,当时我还想进一步问下去,就 已经发生了变故,接下来,就是我几次昏迷,来到了此处。 这时,又听得那少女这样讲,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仍不免狂跳:「不论是大是 小,全是机器人?」 少女抬起头来,眨着眼,神情显得很恐惧,声音也压得很低:「是的!」 我被她这种恐惧的神情所感染,感到恐惧,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头顶上是平整的一片银白色,看来半透明,也不知是甚麽质地。不过我可以肯定, 那些「机器人」,一定可以透过这个顶,看到在顶下的我,我是他们的玩具。 机器人如何可以「看」到我,我一无所知,但是他们一定可以看到我! 我向顶上看了一会,又问那少女道:「我有点明白了,你受制於机器人!」 少女的神情更害怕,甚至连声音也有点发颤:「是,我们全是!」 我心中有极多疑问,但是不能一起问出来,只能一个一个接着问,而且,在和那少 女的交谈过程中,新的问题又不断涌现,我忙又问道:「你们是指多少人而言?」 少女总是一时之间有点不明白我的话,在想了一想之後,才道:「所有人。」我也 不明白她回答我的「所有人」是甚麽意思。我想,那多半是她曾见过的所有人。我又道 :「那麽,谁在指挥这些机器人?」 少女的神情,变得惊讶之极,像是我问了一个最愚蠢的问题! 可是我不觉得问题有甚麽不对。一大群小的机器人,或是形体较大的机器人在肆虐 ,那麽,在这些机器人的後面,一定是有人在指挥,这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所以,尽管那少女的神情这样怪异,我还是将这个问题,再问了一遍。那少女叹了 一口气,说道:「天,你真的甚麽也不知道!」 我摊了摊手,表示我的确甚麽也不知道,那少女欠了欠身,又坐了下来,说道:「 控制中心。」 我摇头:「当然,一定有一个控制中心,是哪些人在主持这个控制中心?」 少女道:「就是控制中心!」 我苦笑了一下,觉得少女的话有点不怎麽听得明白,我道:「是不是有可能逃离这 里?」 少女骇然望着我:「逃?」 我神情很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逃走!」 少女现出极度悲哀的神情来:「逃?就算逃出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到处 全是一样,逃?逃到甚麽地方去?」 我道:「可以逃的,据我所知,有一家人,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就曾逃出去!」 少女瞪大了眼望着我,我又补充说道:「他们是通过了一个叫……」 我才讲到这里,少女立时失声道:「别说出来!」 我立时住口:「是不是我一说出来,就会被『他们』偷听到?就没有了逃走的机会 ?」 少女闭上眼,缓缓地摇着头,神情悲哀莫名:「其实我真是多此一举。你说不说出 来,没有多大的关系,你想甚麽,他们根本全知道!」 我吓了一跳,一时之间,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呆了好一会,我才道:「你说甚 麽?」 少女道:「我们不论想甚麽,他们全知道,他们已经可以捕捉我们的思想,所以, 你说曾经有人逃出去,我不相信,因为这不可能,任何人一有想逃走的念头,他们立刻 就知道了!」 我越听,心头越是发凉。但是陶格的一家人,的确是「逃出来」的,我道:「你别 太武断,有人逃走过,千真万确!」 少女喃喃地道:「逃走?逃到甚麽地方去?」 我因为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而且一切又全是那麽怪诞,所以我假设自己已经离开 了地球,处身在另外一个星球之上。是以我对那少女道:「他们逃到了一个星球上,那 个星球叫地球……」 我还想进一步介绍地球在太空中的位置,以防那少女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星球。可 是我的话还未说完,那少女已苦笑了起来:「你开甚麽玩笑,我们现在,就是在地球上 !」 我一听得她这样说,不禁直跳了起来:「我们在地球上?是在地球的哪里?是格陵 兰冰原的下面?是谁已建立了这样一个恐怖王国,用机器人来统治人?」 少女对於我这一连串的问题,像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我不由自主,过去抓住了她 的手臂,道:「说啊,我们是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 这时候,我的情绪,激动、迷惑,到了极点,动作也有点大失常态,变成十分粗暴 无礼,我不但抓住了那少女的手臂,而且还用力摇晃着她的身子,少女发出尖叫声,叫 道:「你……你……我不明白你的问题!」 她在叫着,我刚稍为冷静一点,停止摇动她,松开了她的手臂,後退了一步,正当 我想说些甚麽来表示我的歉意之际,一股柔和的黄色光芒,突然透过了顶,射了下来, 罩住了那少女。 那种光芒我熟悉,我会被这种光芒罩住了「飞行」过,那少女一被这种光芒罩住, 我还可以看到她,只见她现出了十分悲哀的神情,紧接着,被光芒笼罩着的她,随着光 芒向上升,她人也跟着向上升,上升的速度相当快,转眼之间,已经出了顶幕。我一面 跳着,一面大叫了起来:「带我一起走!我不要关在这里,带我一起走,让我离开这里 !」 我不知道自己叫了多久,可是自那股光芒将那少女「卷」走之後,不论我如何叫和 跳,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情绪极度狂乱,叫着、跳着,不多久之後,我渐渐冷静了下来 ,向厨房奔去,旋开了炉灶上的火,开始用易燃的物件点燃着火,到处乱抛。 我放火令得厨房燃烧起来,又带着烧着了的物体,四千乱奔乱抛,不消多久,到处 全是火头。 我奔出了「屋子」,来到草地上,站在那个水池的旁边,看着燃烧的屋子,火舌自 矮墙之後向上冒,浓烟也向上冒,一冒到「顶」上,浓烟无法逸出,又倒卷了回来,整 个「大房间」中,在不到十分钟之内,就充满了浓烟,我不断呛咳着。在这样一个密封 的空间之中放火,对我来说,无异是自找麻烦。 我决定放火之前,曾经想过,一起火之後,如果没有人来将我带离此处,处境就十 分危险,非被烧死在这个空间之中不可。但是还是决定放火,因为我想到,我如今的身 分是「玩具」,玩具的主人,不会任由玩具被毁灭,一定会将我带离险地。 这样的想法,或许很无稽,但是除了这样做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站在水池边,浓烟越来越甚,我不断用水淋着头脸,四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我不但呛咳,而且还感到呼吸困难,正当我以为估计错误之际,陡然之间,那种光芒射 了下来,我迅速上升,穿出了那空间的「顶」。 虽然我在那种光芒之中,连动也不能动,但心中极其兴奋,因为这证明估计不错, 「他们」不会让我烧死! 一穿出了顶,我向四面看去,看到自己是在一个极大的平原之上,向下看,首先看 到的,是我生活了几天的那个空间。 从外面看去,完全可以看到那空间中的情形,空间上面的「顶」,是一大块透明的 玻璃状物体,空间之中,浓烟和火舌还在燃烧着。在这个大平原上,这样的空间很多, 至少有四五十个,排列得十分整齐,我还看到,在我住过的那个空间附近的几个同样的 空间中,好像有人在里面活动,但是却看不真切。 这时,我心中真不知是甚麽滋味,如果这平原上每一个空间之中,都有人被「养」 着的话,那麽,这究竟是怎麽样的一种情形呢? 我没有机会去进一步想,因为我在离开了那个空间之後,立时又向下沉下,落在那 个平原之上。 我必须略为介绍一下那个平原。那是一个真正的平原,除了有四五十个我曾住过的 那种「大空间」之外,甚麽都没有。而且,地上甚麽都没有,只是平整结实的土地,显 然经过悉心整理。而平原的面积是如此广阔,我真难以相信是甚麽人,用甚麽力量,才 能造成那样大的一幅平地。 当我一落下来之後,四周围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嗡嗡」声,我看到至少有叁十个以 上二十公分高下的小机器人,自四面八方飞来,在我的四周围飞着。我体型比「他们」 大得多,就像「金刚」电影中的金刚面对着飞机一样,尽管我心中充满了诧异之感,但 却并不十分恐惧,我看准了其中一个,一伸手,向他疾抓过去。 我想抓住了其中一个,看一看「他们」究竟是甚麽性质的东西再说。虽然「他们」 飞得十分快,但是我出手也不慢,自信一定可以抓得住一个的。 我的手指,才一碰到那个半空中飞行得极其自在的小机器人,便全身震动,和我的 手指碰到了一条通了电流的高压电线一样。我不由自主,大叫一声,向後跌退,甚至站 立不稳,一交跌在地上! 当我跌倒之後,所有在空中飞行的小机器人,一起落下,落在平地上,转动着头部 ,看他们的动作情形,像是他们正在商量如何对付我。这时,这许多小机器人,就像是 神话中的「小妖」,在我身边跳来跳去,发出奇异的声音,有的更射出各种各样的光线 ,情景之妖异,难以形容。 我明知这些「小妖精」不容易对付,刚才我试图用手去接触他们其中的一个,已经 吃了亏,所以这次,我改用脚,双手撑在地上,看准了其中一个,一脚扫出。 我这一脚,用的力道相当大,估计至少可以将那小妖,摔出十公尺开外去,可是一 踢上去,那个小机器人,就像是钉在地上的一个铁桩一样,一动也不动! 那麽大的力道,踢在一个铁椿上,脚背上立时痛彻心肺,忍不住大叫一声,跳了起 来,一脚着地,不断地跳着。 我这样的反应,好像令得这些小妖精高兴了起来,他们又四下飞舞,发出「滋滋」 的声响。 我勉力镇定心神,看着「他们」。这时,我至少知道他们并不见得会令我丧失生命 ,所以我也镇定了许多。我观察他们的飞行能力,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上升,下降,前 进,後退,都可以在一刹那之间完成。比蜂乌还要灵活。而且我看不出他们的动力是甚 麽。 我站着不动,一面喘着气,一面思忖着对策。这时我的处境虽然不妙,但比起关在 那个大空间中,总好得多了,至少我可以在平原上自由活动。脚上的疼痛还在持续着,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拔脚向前奔了出去。 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向前奔着,可是我奔跑的速度,比起那些「小妖精」飞行的速度 来,简直微不足道。我立即发现,别说我只凭双脚奔跑,难以逃脱这些小机器人的包围 ,就算我有最好的工具,譬如说,一架喷射机,我也一样无法摆脱他们! 「他们」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不像是生物,可是活动能力之强,显然在任何 生物之上,其中的几个,可以以极快的速度升空,由於升空的速度太快,以致发出了如 同子弹射出枪膛之後的那种尖锐的破空之声,我实在猜不透「他们」凭甚麽有这样活动 能力。 我在奔跑了几分钟之後,停了下来,放弃了和「他们」作争持的念头。一面喘着气 ,一面道:「我相信你们可以听得懂我的话,我要见你们的主人!」 我将同一遍话,重复了将近十次,在我身边的那些「小妖精」,倏而聚在一起,倏 而又分开来,像是正在商议着甚麽。 大约过了叁分钟,其中的一个,一下子来到了我的面前,距离我的鼻尖不到叁十公 分,发出一阵「嗡嗡」的声响,然後陡地升高,当他升高之际,我抬头向上看去,看到 一股柔和的、浅黄色的光芒,向我罩了下来! 又是那种光芒! 我已经有了经验,知道我要是一被这种光芒罩住,全身就不能动弹,而且,还可以 将我带走。我的目的,正要去见指挥他们的人,所以没有反抗。 果然,黄色的光芒一罩,几个小机器人傍着光芒,向上飞了起来,我完全悬空,被 带着向前飞行。这是一种奇妙的经验,根本难以用文字形容。 飞行的速度相当快,脚下景物掠过,向下看去,平原向前伸展,没有尽头,在平原 上,很多我曾经住过的那种「大空间」,自空中向下望去,这种空间,就像是一只一只 玻璃盒子! 由於在高处望下去,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几乎每一只「盒子」之中,全有人在,有 的是一个,有的是好几个,那情形,就像是整个平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玩具公司」 ,那些「盒子」是玩具屋子,而屋子中,是等待顾客来选择的玩具! 小机器人带着我越飞越高,在高处看下去,也可以看得更远,令我吃惊的是,极目 看去,尽是平原,一点高山也不见,没有河流。而且,我还发觉,视线所及之处,根本 没有树木。 刚才那少女曾说这里就是地球,但是以我的知识而论,我实在想不出地球上哪一部 分,有这样大的一片平原,而又不见草木的。撒哈拉大沙漠或者是,但这里又不见有沙 粒,地上只是极其平整的土地。 抬头向上看去,天空澄蓝,一点云也没有,太阳光芒异样强烈,无法逼视。 飞行一直在持续着,渐渐地,向下看去,「盒子」的形状有点变化,不再是扁平, 有的相当高,长方柱形,有的圆形,有的是八角柱形,从上面看下去,像是科学幻想电 影中的其他星球的「城市」。只不过所有的建物,都给人以「盒子」的感觉,因为全 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内部的情形。 由於我所在的高度相当高,所以这些「盒子」内部的情形,究竟如何,不是很看得 清楚。 当我被带着,来到了一座像是天文台,有着球形圆顶的建物上空之际,突然下降 ,而下降的速度是如此之高,以致刹那之间,令得我气血上涌,目眩耳鸣,一阵剧烈的 想呕吐的感觉侵袭全身,难受到了极点。然後,下降之势骤然停止,勉力定了定神,发 现又身在一个空间之中。 我不断运用「空间」这个字眼,是因为虽然我处身之处,像是一间房间,但是抬头 看去,顶上是灰白色的顶,知道这种顶,自内而外,不能透视,但是自外而内,可以透 视。所以,我称之为「空间」,以表示它和普通的房间,有不同之处。 那空间中有一点简单的陈设,我一进了这空间,四周围黄色的光芒,便已消失,我 可以自由活动。我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按住了胸口,打了几个嗝,好令刚才急促下 降时所产生的不快之感消除。 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是在甚麽地方,但那些小机器人既然将我带到这里来,一定有目 的,或许,可以见到他们的主宰者? 我四面看看,想找到通道,可以离开这里,询问一下,但是我发觉这个空间根本没 有门。当我向上看时,有着强烈的被许多人窥伺的感觉。 我打了一个转,坐了下来,刚一坐下,听到左手边的墙上,发出了一下轻微的声响 ,我反应极快,立时转头循声看去。 标题 > 第十部:自作孽,不可活! 我的反应虽然快,还是未曾看到那老人是怎麽进来的。 我一转过头去,只看到有浅黄色的光芒略闪了一闪,那个老人已经站在墙前,而在 他的身後,一点通道也没有,他像是穿墙而入! 那是一个我从来也未曾见过的神气老人,身形和我差不多高,一头银发,颔下是一 蓬银白色的长髯,如果不是他服装十分古怪,那麽,他那种红润的脸色和炯炯有神的双 眼,简直使人立时可以联想起神话中的神仙。 他的衣服是一种相当宽的长袍,上面布满了颜色鲜的条纹。当我转头向他看去之 际,他那双有神的眼睛,也盯着我。 在那一刹间,我想,这个怪老人,一定就是指挥那些小机器人的了,是以我心中充 满了敌意,立时道:「你究竟是甚麽人?将我弄到这里来,为了甚麽?」 那老人摇了摇头,向前走来。在他向前是来之际,他的双眼,一直盯着我,以致令 他的样子,看来十分怪异。他一面走着,一面开口:「你错了,不是我将你弄到这里来 的!」 他的声音,极其动听,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和安全之感。但是我却不理会他的声 音是如何动听,立时道:「那麽,至少你命令那些小机器人带我来的!」 老人并没有回答,只是面肉抽动了几下,在我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继续道:「你是甚麽人?又是一个想统治地球的野心家?不过,你制造的那些小 机器人,倒真是了不起,他们看来近乎万能!」 老人一听得我这样讲,苦笑起来。他的笑声是如此之苦涩,可以肯定,他的这种苦 笑,不是伪装出来的。 也正因为他的笑声是如此之苦涩,那使我知道,我一定是说错了甚麽。 老人苦笑了几下:「我制造的?你完全弄错了!」 我追问着他道:「不是你制造的?那麽,甚麽人制造?」 老人的口唇掀动了一下,想说甚麽,但是却没有说出甚麽来。接着,他的神情变得 镇定了许多,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木然:「你自然会逐渐明白,我来见你,就是来告诉 你目前的身分!」 我感到很生气,说道:「好,我是甚麽?囚犯,还是一种玩具?」 当我说出「还是一种玩具」之际「老人的身子陡地震动了一下,血液自他的脸上消 退,以致他的脸色,成了一片煞白。 但是,那只不过是极短时间的事,接着,他又恢复了原状,点头道:「你的确很不 寻常,但是你要知道,一个不寻常的玩具,还是玩具,不可能是别的!」我心里感到又 好气又好笑,道:「我真的是玩具?好了,我是甚麽人的玩具?」 老人的声音变得很低沉,以致听来有点像喃喃自语:「是他们的。」 我大声叫嚷:「他们是谁?」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他们」,究竟是甚麽人,这个问题在我心中,已经想 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我感到可以在老人的口中得到答案。 那老人又望了我半晌,才说道:「他们,就是如今世界的主宰!」 我立时冷笑道:「据我所知,人才是世界的主宰!」 老人叹了一声,伸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说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 是在一些零零星星的资料之中获悉的,那时,人是世界的主宰,有很多很多人,大约是 九十亿左右。」 我呆了一呆,老人提到人的数字是九十亿,那当然不是我生存的年代,我的年代, 人口是四十亿左右,以人口增长率而论,大约再过一百多年,人口就会增加到九十亿。 我心中想着,并没有将这个问题提出来讨论,因为我急於知道他还说些甚麽,我只 是含糊地道:「不错,大体是这样。」 老人道:「在那时候,人是主宰,机器是附从,可是渐渐地,情形改变了,人将机 器作为玩具,对机器的依赖,也越来越甚,终於出现了物极必反的情形,机器掉转头来 ,主宰了人!」 我一面听,一面不由自主地眨着眼,老人的话十分难明白,而且,就算听明白了, 也难以接受,等他讲完之後,我道:「我不明白!」 老人望着我:「你是从甚麽时候来的?」 我又呆了一呆,他不问我「是从甚麽地方来的」,而问我「是从甚麽时候来的」, 这是相当突兀的一个问题。我略想了一想,才道:「我来的时候,是公元一九七九年。 」 老人皱起了眉,看他的情形,像是对於「公元一九七九年」这样一个人人皆知的记 年方法,并没有甚麽特别的概念。我还想再解释一番,老人挥了挥手:「你来的时候, 人在使用甚麽动力?」 这又是一个怪问题,我要想了片刻,才能作出较完全的答覆。我道:「一般来说, 是使用电力,电力的来源是煤、水力、石油,或者是最先进的核分裂。」 老人立时懂了,他「哦」地一声:「那是核动力的萌芽时期!」 我听得他这样说法,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不自在,因为听他的口气,在提到「核动 力的萌芽时期」之际,就像是我们提到「寒武纪」或是「白垩纪」一样的遥远。我还没 有出声,他又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唉,他们……他们……」 他讲到这里,声音突然变得极低,绝对不是在对我说话,而只是在自言自语,若不 是四周围极静,我也根本无法听清楚他在说些甚麽。他在低声道:「唉,他们已经连逆 转装置都可以自由运用了。这……灾害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我不明白他在说甚麽,但是他提及了「逆转装置」,这个名词,我不但听陶格说过 ,而且曾听他详细的解释过,倒有一定的概念。 对老人所讲的话,我还是不知该如何接口才好。 老人又喃喃自语了几句,这一次,完全听不懂他在说甚麽。 接着,老人抬起头,向我望来,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人有几 十亿,现在……」 他讲到这里,停了一停,才道:「现在,大约还有二十万左右。」 我一听,陡地感到遍体生凉,大声道:「甚麽?二十万?其馀的人哪里去了?」 如果老人说是「二十亿」,我的震惊也许不会如此之甚,因为在我生存的年代,一 场大战争,减少一大半人口,不足为奇,但是二十万,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二十万!百 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去了哪里? 老人苦笑了一下:「二十万,还是多少年来经过培育的结果,本来更少!」 我吸了一口气,用试探的语气道:「是……一场大规模的核子战争?」 这时候,我已经强烈地感到,我和这个老人之间,有着「时间的距离」,也就是说 ,我已经明白,我不知由於甚麽原因,已经突破了时间的限制,到达了距离「核子动力 萌芽的时期」之後许多年的另一个时代之中。所以,我才会这样问那老人,想弄明白, 在地球上究竟曾经发生过甚麽可怕的事。 那老人望了我片刻,然後,摇了摇头:「没有大规模的核子战争!」 我的声音听来很苦涩:「我不知道我来的那个『时间』和现在我们所处的时间相差 多少,但如果人只剩下了二十万,其间一定经过剧变!」 老人的声音听来仍然十分缓慢:「为甚麽一定要是剧变?」 我不禁震动了一下,体味着老人的话。 老人说「为甚麽一定要是剧变」,这意味着甚麽呢?变化是一定有的,不是剧变, 那麽,是渐变? 我发觉自己在这个问题上,一点头绪也没有,不但不了解答案,连提问题,也不知 从何提起才好。所以我只好望着那老人:「还是请你说说其间的经过,因为我实在一无 所知!」 老人叹了一口气,他的叹息声是如此落寞而无可奈何,听了之後,令人不舒服到了 极点。 老人在叹了一声之後:「详细的情形,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因为整个资料,都不由 我们掌握,我只能在零零星星的一些事件中,得知一点梗概。」 我听到这里,不禁「啊」地一声:「地球被外来人征服了。」老人再度摇头:「没 有外来人!」 我连提出了几个可能,结果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心中不禁有点很不服气:「你 刚才说的,资料不在我们手里,那一定在『他们』手里,『他们』是甚麽人?不是外星 来的?」 老人再叹了一声,喃喃地说了一句不应该在他这个时代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话,那是 一句老话,在我的时代里,这句话也老得不能再老了!他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 孽,不可活!」 我呆呆地望着他,一时之间,全然接不上口。过了半晌,他才道:「我就将我所知 的梗概,对你说一说!」 我点了点头,老人并不是立刻就开口,沉默了片刻。在那片刻的沉默之中,他的神 情像是在沉思:「从你那个时代开始,那是核子动力的萌芽时期。」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大概看到我脸上有一股迷惘的神色,是以又解释道:「 你对於你那个时代的情形,相当熟悉的?」 我忙道:「当然熟悉,不过,『核子动力的萌芽时期』这样的名词,我还是第一次 听到!」 那老人笑了笑:「是的,石器时代的人,也不会知道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会被人 家称为石器时代!」 我的声音有点乾涩:「不致於这样落後吧?」 老人道:「照比例来说,也相去不会太远。」 我吞了一口口水,知道老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的时代和我的时代,相差的比例 ,就和我的时代和石器时代差不多。 我无法表示甚麽其他的意见,所以只好摊了摊手,请他继续说下去。 他仍然用那种不急不徐的语气道:「核子动力的萌芽时期,那是地球人命运的一个 转捩点,从那个时代开始,人大量使用一种人造的记忆系统,用这种记忆系统,广泛地 代替人的工作。」 这一段话我明白,他说的那种「人造记忆系统」,就是我这时代中的人最熟悉的一 样东西:电脑。电脑的应用,越来越广泛,的确是在这时候开始的事情。 我道:「这种系统,我们那时称它为『电脑』!」 老人发出了几下苦涩的笑声:「我一直不明白的是,在你的那个时代,难道没有一 个人看得出,广泛使用,甚至依赖这种记忆系统是一种极危险的事?」我听了之後,不 禁一呆,不知道他何以忽然之间会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我道:「危险?有甚麽危险? 」 老人并没有立时回答我的反问,我也立即想到了一些甚麽,笑了起来:「是的,有 一些人想到过它的『危险性』,那是一些幻想者,他们说,这样下去,有朝一日,人会 被电脑所统治!」 老人的声音有点惘然:「你为甚麽要笑?难道不会?」 我道:「当然不会,电脑,或者说记忆系统,可以为人解决不少难题,可以节省大 量计算时间,但是电脑的所有资料,全是人给它的,人可以控制电脑,而不会掉转头来 给电脑所控制!」 老人直视着我,在他的双眼之中,可以说是充满了悲哀。他望了我好一会,才道: 「当时,这是你一个人的想法,还是所有人的想法?」 我见他问得十分认真,所以想了想才回答:「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电脑是人制造 出来的一种机器,始终听命於人!」老人喃喃地道:「当人太依赖这种创造出来的机器 之後,当人没有了这种机器就不能生活之後,难道没有人想到,这种主从关系会改变? 」 我呆了一呆,实在有点不明白老人试图说明甚麽,所以我只是以一种疑惑的眼光望 定了他。 老人继续道:「人,从原始人开始进化,逐步累积知识,逐步步入现代文明,靠的 是甚麽?」 这个问题,问得太广泛了,答案可以极其简单,也可以写成一篇洋洋的长论。 我在想了一想之後,用了一个最简单的答案:「靠的是人脑的思想活动!」 老人吁了一口气,对我的答案表示满意,道:「难得你懂!你想想,人的脑子完全 用不着再去想甚麽,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我脱口而出:「人类的进步停止了!」 老人苦笑了一下:「是的,在你那个时代,小型的记忆系统大约才开始流行,这种 小型的记忆系统,普及到了一定地步之後,人类基本的数字观念,就起了变化……」 他讲到这里,我补了一句,问道:「我不明白,会有甚麽变化?」 老人道:「以前,数学最根本的运算,有一定的公式,每一个人,除非根本不和数 学有接触,不然,必须熟读这些公式!」 我神情还是有点疑惑,老人又道:「这种公式的最简单形式,是叫作……譬如说, 九乘九是八十一,这叫作甚麽?」 我「哦」地一声:「乘法口诀!」 老人点头道:「不论叫甚麽都好,人要和数学接触,就必须熟记口诀!」 我道:「当然,这是最根本的事,一个小孩子,一开始接触数学,就要学这些。」 老人忽然问道:「这种学习的过程,十分痛苦?」 我皱了皱眉,说道:「也不见得,一般来说,较聪明的孩子,在叁个月的时间中就 可以学会了。」 老人又问:「每一个孩子都很喜欢学?」 我又想了一会:「不能这样说,我相信,真正有兴趣肯主动去学的孩子不会太多, 绝大多数,都是在一种压力之下才学。」 老人再问:「所谓压力,指甚麽?」 我觉得老人一直这样追问下去,实在没有甚麽意义,而且这些讨论的事,和我急於 想解开的谜,并没有甚麽关连,然而,我还没有开口表示我的意见,老人已经道:「回 答我的问题!」 我无法可施,只好道:「所谓压力,是指学校中教师的要求,家庭中家长的指望, 再深一层,是将来的学位、就业的机会等等。」 老人「哦」地一声:「如果一旦这些压力全消失了,孩子还会去学吗?」 我不禁笑了起来:「旁人不敢说,要是根本没有压力,我不会去念乘法口诀,宁愿 去爬树掏鸟蛋了!」 老人再叹了一声:「这就对了,你想想,小型的记忆系统,可以完全不经过学习, 而提供数学计算的结果,观念改变,改变到了人人认为根本不必再自行计算,机器可以 替人做一切运算,不会再有压力去强迫孩子学习最简单的算式,这种观念越来越根深蒂 固,人脑的训练就越来越少……」 他沉重的声音讲到这里,在一旁用心倾听的我,已不寒而栗。 老人在继续着:「结果,人成了白痴,人脑的作用消失,人不再去创造,不再去想 ,不再在艰苦的创造过程中去发展新的想法……」 他请到这里,不再讲下去。 根本不必他再讲下去,结果如何,也可想而知。 唯一的结果是,人变成了思想退化。甚至不会思想的动物。不会思想,从不必思想 逐渐演变而来! 我望着老人,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老人也望着我,神情之中,有一股深切的悲哀 ,这种悲哀,我在陶格先生的脸上,曾不止一次地看到过。而这时,如果我面对着一面 镜子,相信在我的脸上,一定有着同样深切的悲哀。 我呆了半晌,才道:「就算有了这种情形,发展下去,也不过是人越来越不肯思想 ,越来越依赖电脑,好像并不足以发展成人变成电脑的奴隶!」 在我提及「人变成电脑的奴隶」之际,老人陡地震动了一下:「不会?」 我苦涩地道:「照想……不会吧!」 老者再苦笑着:「不会吧?这是人类的大悲剧,即使有少数人看清了危机,但是危 机不是一下子就来,而是逐渐演变而成的,於是大多数人,绝大多数人都说:『只怕不 会吧!』就在他们说『不会吧』之际,危机已经来临了!」 老人的话中,充满了感慨,我不知如何接口,只好由得他说着。 他讲了那一段话之後,停了片刻,才又道:「危机在核动力萌芽时期,的确不容易 看出来,因为不论甚麽,都要动力,核动力装置十分复杂,由人控制,不足以造成大祸 害。但是,当核动力後期,动力可以交由机器、电脑去控制……」 我皱眉道:「这也不足以造成大祸害。」 老人道:「是的,终核动力完结的时代,人始终控制着动力,但是到了太阳能时代 ,情形却不同了。一种极简单的装置,可以储存、利用无穷无尽的能源,这种能源设备 不断制造,越来越改进,终於到了人无法控制动力的地步!」 我挥了挥手,道:「请你……作进一步的解释!」 老人道:「我举一个例子,你会比较容易明白。」 我道:「好,请你尽量说得简单一点!」 老人道:「到那个时候,人依赖电脑的程度更甚,大型电脑指挥着整座工厂的一切 生产过程,而这种大型电脑的动力来源,是一经装置,可以永久使用的太阳能动力。你 明白其中的关键?当这种动力和大型的电脑发生关系之後,这一座大型电脑,就开始脱 离了人的控制,控制它们的是太阳能,是电脑本身!」 我睁大了眼睛,这是我唯一可以作出的反应,除此之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过了好一会,我才说道:「即使是这样,这个由电脑控制的工厂,所生产的产品,也应 根据工厂设计者的意愿来进行!」 老人道:「当然是!但是请你别忘记,人对电脑的依赖,在那个时代,已经到了顶 点,即使是『工厂设计者』,也是一座电脑而已。大规模的电脑,在各处建立,越来越 大,能力也越来越强,人类多少年来积聚的知识,全都输入了电脑之中,而这些资料, 在电脑中,又自行组成数以亿计的新的组合。人在这时,完全不肯动脑筋,电脑怎麽显 示,一律以为全是对的。所有要操作的过程,全都由机器人、机械臂来替代,人类以为